一部好的舞臺劇,可能需要在戲劇文學、舞臺藝術和觀眾的審美取向三者之間找到契合。戲劇文學是基礎,舞臺藝術是關鍵,審美取向是標尺。經典戲劇大概都是三者的高度契合。
首先,戲劇文學的基礎要打好,比如拿北京人藝的話劇來說,《茶館》、《蔡文姬》、《天下第一樓》、《狗兒爺涅槃》、《白鹿原》等,首先是戲劇文學基礎好,老舍、郭沫若、陳忠實等首先是文學家,因此他們的戲的文學基礎很扎實,這是戲劇成為經典的根本保證。如果我們回首古典戲劇,《竇娥冤》、《西廂記》、《琵琶記》、《牡丹亭》、《桃花扇》、《長生殿》那些千古流傳的經典,首先是優秀的戲劇文學著作。那些充滿想象力的中國故事,那獨具中華美學精神的戲劇文學語言,是成為舞臺藝術經典的首要因素。國外戲劇同樣如此,莎士比亞、莫里哀、易卜生、蕭伯納、契訶夫哪一個不是戲劇文學的大家?所以《哈姆雷特》、《慳吝人》、《人民公敵》、《皮格馬利翁》、《櫻桃園》等都是偉大的戲劇作品。
當然,從戲劇文學轉化為舞臺藝術,那又是另外一個世界的另一番景象。導表演是這個世界的主題。通過導表演,對戲劇文學進行二度創作,轉化為適宜于舞臺呈現和觀賞的藝術。這個轉化有的是繼承性的,有的是顛覆性的,戲劇文學也許只給了導演一個構想。這個現象需要辯證地看,為什么現在很多舞臺藝術缺乏文學性?一方面,可能因為劇本本身就缺乏文學性,另一方面也存在二度創作的因素,為了滿足舞臺呈現和觀賞效果,整體上降低了文學性,提高了觀賞性。而事實上,經典戲劇的文學性和觀賞性是有機統一的。還是拿北京人藝的話劇來說,我們看《李白》,觀賞性一定是從文學性中來,李白是一個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是具有象征性的文化符號,如果這樣一部戲劇,我們的觀賞性不是奠基在文學性上,而只是依靠導表演來支撐人物形象,那很難想象會成為一部優秀的戲劇。而《李白》恰恰是戲劇文學與舞臺藝術相得益彰的范本。北京人藝最近推出的《玩家》,受到各方好評。這部作品盡管在劇本創作階段歷經10年,有了一個較好的文學基礎,導演任鳴帶領演員在排練中仍然進行了大篇幅的二次創作,而實踐證明,正是這個二次創作,《玩家》的藝術性和觀賞性得到了大幅提升,實現了社會效應和經濟效應相統一。
戲劇文學和舞臺藝術,最終是要接受人民群眾檢驗的,能夠成為戲劇文學和舞臺藝術的經典之作,一定是為人民群眾接受的,寫出了時代和人民的心聲。如果選題和思想主題偏離了時代和人民的審美取向,再好的文學腳本,再好的舞臺呈現,人民群眾可能都不買賬。《茶館》除了戲劇文學和舞臺藝術珠聯璧合,它講述的時代背景和刻畫的人物形象,是老舍那個年代人的記憶,故事中反映勞苦人民和中下階層命運多舛的景象,是那一代人的集體記憶。這樣的戲劇完全契合那個年代人們的審美取向,加之《茶館》本身散發出的老北京文化氣息,語言做派都具有濃郁的北京風格,深深吸引了這座城市的人們。《狗兒爺涅槃》創作于上世紀80年代,圍繞土地改革、農村合作化、家庭聯產承包,農民與土地關系這條主線,講述了一個觸動人心的故事,林連昆、譚宗堯組合,為這部優秀戲劇文學再增光輝,而此時改革開放的號角已經吹響,全國家庭聯產承包如火如荼,看到劇中人,就想起自己或者身邊的人,形成了感同身受的強大共鳴,成為人藝一部當之無愧的看家戲。
今天,一些劇目的戲劇文學、舞臺藝術和審美取向各成一體,彼此照顧不夠周全,這是舞臺戲劇面對的重大挑戰,戲劇文學以轉化為舞臺藝術為目的,就很難在劇本這個階段解決藝術性的問題,因此舞臺戲劇才仰仗導表演二度創作提升其藝術性;同樣舞臺藝術以取悅觀眾審美為目的,就很難堅持藝術標準,或者存在犧牲藝術性、文學性,抬升觀賞性的問題;而大眾的審美取向發生了明顯的分化,一部分人固守傳統的審美取向,一部分人跨越到代表時代最前沿的審美取向,還有一部分人明顯墮入低俗、庸俗、媚俗的審美取向,如果在票房指向下,就存在戲劇文學、舞臺藝術扭曲變質的必然。北京人藝今天面臨同樣的問題,一些戲的舞臺藝術走在了戲劇文學的前列,戲劇文學卻跟不上舞臺藝術發展的步伐,以至于必須要經過二度創作才能立住。同樣,一些戲的舞臺藝術也跟不上觀眾審美取向的變化,這突出表現在老北京風格的導表演藝術越來越不能適應和滿足這個時代新的事物、新的人群、新的審美需要,當然,這種獨具北京人藝風格的導表演藝術需要繼承發揚,但是具有時代特點和時尚氣息的藝術風格必須開創。
來源:中國文化報 責任編輯:謝自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