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首詩是否有所指,她說忘了。
關于現實生活中她的愛情,余秀華有點躲閃。她承認,自己寫的愛情詩,她在內心都是經歷過了這些過程。但具體的“我不能告訴你”。
她只是說,愛情像信仰,信則有,不信則無。下輩子,希望有個人在她19或20歲時走進她心里,因為那個年紀像花一樣。
女兒與母親
提起父親的時候,余秀華褪去了她的防備。
余秀華和父親的感情特別深厚,她說父親在家人中最理解她。
因為出生帶來的缺陷,她從6歲才學會走路,那以前,她總是在院門口爬來爬去。
行走對于幼年時代的她非常困難,家人先是給她做了學步車,后來又換成拐棍,再后來終于可以搖搖晃晃地走了。
父親對她付出的愛也比對弟弟更多。
余秀華八歲才上小學,和小她兩歲的弟弟一同入學。那時候上學放學,她都是在父親的背上。課間休息,他叮囑老師安排小伙伴輪流陪女兒上廁所。
余秀華上初中時,弟弟總騎一輛28車載著姐姐上學,她身體不協調,在后座上總是坐不穩,弟弟騎起來就會特別艱難,有時候很惱火,對她不耐煩。說到這,父親余文海形容是哭笑不得,但“感覺心酸”。
余文海回憶起余秀華在高中住校的日子,孤零零地沒人照顧她。因為手腳不利索、動作慢,打飯時總搶不過別人,有時候剩飯剩菜也搶不著,一天只能吃上一頓飯。
這段話,余文海花了很久的工夫才說完整,中間幾次因為哽咽停下。講完后,他捂住臉,哭出了聲。
余秀華在詩中感嘆父親這么老了也是不敢生出白發的,因為他還有一個殘疾的女兒,和一個剛剛成年的外孫。
余秀華的兒子跟了余家的姓。村里人總說,余秀華的兒子“真有出息”。
小伙子今年考上了華中科技大學,讀環境工程。在家人口中,孩子內向、懂事,跟母親的關系特別好。
余秀華的世界里,兒子是重要的感情支柱。她不止一次說,“這是我培養出來的兒子。”
用余秀華的話說,他們母子之間是沒大沒小、無話不談的。她偶爾在QQ空間中發牢騷“我今天想×××(某個男人的名字)了”,兒子還會跑去點贊。她也屢次試探,想要挖出兒子的感情生活。
余秀華的朋友圈里除了詩歌外,偶爾也記錄著和兒子的互動。今年元旦,她送了兒子一條蚯蚓,兒子一頭霧水。她解釋,“蚯蚓是用來釣魚的呀,送你蚯蚓,是要你去釣到一條美人魚!”
“我不知道兒子有沒有讀過我的詩,如果讀了應該會不好意思吧。”余秀華笑了。
在詩里她這樣寫:我只是死皮賴臉地活著,活到父母需要我攙扶,活到兒子娶一個女孩回家。
喧囂與沉默
余秀華不期然的就火了。
幾乎是一夜之間,余秀華的一首《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在微信朋友圈被爭相轉發,她也被貼上了“腦癱詩人”、“農民詩人”、“草根詩人”等標簽。
余秀華不喜歡被強行賦予的標簽。
她在博客里寫下這樣一段話:我身份的順序是這樣的:女人、農民、詩人。這個順序永遠不會變,但如果你們在讀我詩歌的時候,忘記我所有的身份,我必將尊重你。
她說自己不是天才。
為什么能夠寫出這樣的詩?她也不愿意去回答。
面對褒貶不一的評價,余秀華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無所謂”。她并不期待所有人的欣賞。“如果所有人都理解,那就不叫理解。我不需要在任何地方找到理解,不能為任何人而寫,只能為自己寫。”
但她對詩歌的感受也并不止于直覺上,也有著系統化的反思,她經常修改自己的詩。“沈浩波也許說得對,我的藝術性還不夠。”
她覺得行文造句需要不斷地修煉和提升境界,要不斷突破自己。
她讀詩的時候不只是憑著感覺讀,她會把每首詩讀透,仔細讀、思考,把自己的思想放進詩的意象中。在她口中,她的詩是發自于“小我”,基于自己的生活經歷和個人體驗,以及這其中生發出的想象。
海子也曾讓她不能自拔,現在能夠批判地看了。她曾在貼吧里貼過一組獻給海子的詩,叫做《為海子而哭》,里面寫道,“我遇見了披頭散發的你/我遇見了口吐火焰的你”。而現在,她可以更批判地看海子的詩了,“也沒有那么好,有時太抒情了”。
在余秀華爆紅后的幾天里,她家的院子擠滿了采訪的記者、攝像,出版社編輯,還有慰問的領導。面對喧囂,她在朋友圈里說,“對詩歌而言,這樣的關注度實在不應該,超過事情本身都是危險的。不管東南西北風,不管別人怎么說,姑奶奶只是寫自己的詩歌,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圍里,盡量寫好。呵呵,幸好這樣的風刮不了多久。”
她幾次對記者提到,“詩是很安靜、很私人的,不該經受這樣的炒作。”
她對詩充滿了敬意。《搖搖晃晃在人間》幾乎是她對詩的告白。
她說,它以赤子的姿勢到來,不過是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在搖搖晃晃的人間走動的時候,它充當了一根拐杖。
“詩歌一直在清潔我,悲憫我”。 ■ 詩界評價
●她是中國的艾米麗·迪金森。 ——學者、詩人沈睿
●她的詩兼具深度和靈氣,她是個好詩人,天才的。 ——詩友老井
●她的詩,放在中國女詩人的詩歌中,就像把殺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閨秀里一樣醒目-別人都穿戴整齊、涂著脂粉、噴著香水,白紙黑字,聞不出一點汗味,唯獨她煙熏火燎、泥沙俱下,字與字之間,還有明顯的血污。 ——《詩刊》雜志社編輯劉年
●余秀華在“搖搖晃晃的人間”行走了幾十年,當她找到詩歌這支鐵拐時,才終于真正站立了起來。 ——湖北詩人張執浩
●她的詩歌有料,有真東西,這是肯定的。但是,也要警惕把她煲成了一鍋雞湯。即使天才也是禁不起透支的。同情也有其限度,一如名聲,傳播的有效性。一句話,讓詩歌回到詩歌,文學歸于文學。 ——湖北詩人李以亮
●身體患疾為余秀華的創作加上了同情分。 ——評論家、上海譯文出版社副社長趙武平
●僅就詩歌而言,余秀華寫得并不好,沒有藝術高度。這樣的文字確實是容易流行的。這當然也挺好,只不過這種流行稍微會拉低一些詩歌的格調。不過再怎么拉低,比起輕浮的烏青體來,總還算不上丟人敗興。 ——詩人沈浩波
來源:光明日報 責任編輯:林燕婷